我的手指在故乡的地图上滑动,迟缓而凝重。广洋湖呢?我亲眼目睹过,亲身闯荡过,念念不忘的广洋湖呢?那几个零零星星的碎片是她吗?那片曾经十分壮观的湖泊、湿地,被什么“无影手”涂抹殆尽了?邑人引以为傲的“五湖四荡”,成片而连绵的水晶蓝,怎么都面目全非了?我为之惊诧、难过而纠结。这是我浏览县域新图的感觉和疑问。清闲或需要的时候,我常作图上游。百游不厌是故乡。约30年前,阅读上世纪60年代宝应县境地图,感受不是那样的,绝对不是。故乡的特色是水多。那时的地图上,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斑块,组合犹如民族服装织锦,煞是好看。镶嵌其中如淡蓝水晶的部分自然是水面。县域以京杭大运河为界,西有白马湖、宝应湖、氾光湖,东有射阳湖、广洋湖、和平(火盆)荡、獐狮荡、绿草荡、三里荡,简称“五湖四荡”,论数量,也许是全国县级之最。中等河流,连同后来新开的有42条,纵横成网,总长达公里。再加上不计其数的池塘、小溪,水泽面积约有多平方公里,接近当时全县面积的三分之一。作为一个水乡之子,我曾经多么自豪。我最亲近最喜爱的湖荡是广洋湖。她靠我的出生地最近。她曾是谜一样的存在。她是我一个童年的梦乡,少年闯荡过的乐园,青年身影片段的寄存处。60年代初,她只存在于乡亲们的口中,和我的想象里。它的名字总是和我的惊讶、好奇、向往联系在一起。洋是地球上最大的水域,湖被冠以“广洋”二字,应该非常浩瀚吧?此前我见过的水面不过二三亩大小,一个是村东南的大洼子,一个是村西边的邓家汪。这两个池塘是60、70年代填没的。在幼小的我心目中,它们就很可观了。广洋湖该是一个多么辽阔的湖荡呢?与她发生感性联系的媒介,是渣(zǎ)、蕻(hòng)和滩草。那时,种田多用有机肥料,俗称“猪脚粪”。乡亲们把田埂地头锄来的夹泥青草,连同生活垃圾倾在猪圈里,由着猪以屎尿混合,加以踩踏、发酵,一个月左右,便是一圈臭烘烘的猪脚粪,下到田地便是优质的有机肥料。但田埂地头架不住人人上阵,草长莺飞时节,到处被剃成了“和尚头”。人们只好去异地寻觅。于是,泥渣水草仿佛取之不尽的广洋湖,因其靠村子最近,便成为唯一目标。初春、盛夏或秋后,一船船渣草弄回来了,堆在一家家猪圈旁边。渣草里有成人大拇指粗、二三尺长、青白相间的草茎,那是刀割的;有绿色细草裹着乌油油烂泥的草团,那是罱子罱的。在这些泥草里,我抓到过神气活现的黑鱼、泥鳅,迷迷瞪瞪的大虾、乌龟。它们是广洋湖的使者,似乎向我诉说着那片神秘水域水族的繁荣。在烧草困难的岁月,蕻被请进了家门。蕻是盘根错节的芦苇老根。它厚达尺许,呈黄黑色,富有弹性。它遍布老芦滩,只有用锋利的铁锹,才能裁切成块,晒干后,配风箱烧锅,火力仅次于木柴。用它筑堤打坝,不怕水浸浪打。我想,只有上百年的寿星芦滩,方能出产如许奇物。后来我才懂得,蕻是芦滩的皮肤,裁蕻烧锅无异于对它杀鸡取卵。大哥闯湖荡的亲身经历,使我对广洋湖添加了几分敬畏。60年代初期那个寒冬,烧草奇缺。那天,大哥和几位乡亲,结伴去广洋湖芦滩划草。他们很晚才回来。大哥到家就忙着把进荡的经历绘声绘色地讲给全家人听。——芦滩已经割尽芦苇蒲草,只剩下湖荡人家不要的短草,芦叶。运气好的,能在边角找到一些不成材的细小芦苇。芦滩一个接一个,不计其数,但迎接人的遍地是刀割的芦茬,一个个似尖锐的钉子,人只能穿了木屐,一步一步歪歪戗戗地行走。大伙一会用竹筢子划,一会拿弯刀割,恨不能连滩皮都扒下一层。下午,船足载了,有人还不肯停手。那晓得返回途中,船进到大湖里,才知道风浪的厉害。手忙脚乱之中,船翻了,人跟草捆一起全掉进了水里。幸亏离一个村庄不远,水也只齐胸口。雪桂(我的族兄)穿着大棉袍,飘在水面上,一时脚不着底,急得朝村庄大喊:“救命啊!还有一些米统统把你们呀!”他没想到,米都掉进湖里了。村里有几位男女听见呼救,急忙架了几条船飞驶而来,先救起人,又帮助翻过木船,再捞起没有飘远的草捆。然后立刻带人去他们家里烘衣服,喝赶烧的生姜茶。直到衣服烘干,才让我们出发。我们拿不出东西报答,只有空口说白话再三感谢而已。我和家人先听得津津有味,听到翻船遇救的过程,难免一阵惊慌,一阵叹息,一阵感动。此前,我实在没想到,广洋湖能给我家和乡亲们的日常生活,提供如此切实的帮助,更没想到她还有那样的风险,她的怀抱里还住着那样淳朴热心的湖民。对广洋湖我更加敬畏而神往了。可万没想到的是,我也会在湖中遇险。(待续)县作家协会
《宝应作家年度文选》
向您征稿啦!
应广大作家、文友建议,经协会研究,决定自年起,宝应县作家协会牵头组织汇编《宝应作家年度文选》,主要体裁为散文、小小说、现代诗歌等。意在集中展示一年中宝应作家创作的优秀文学作品。敬请各位作家积极响应,大力支持。报送作品不限发表与否,但须为本年度原创佳作。如系原创首发作品,将优先在“宝应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