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物林场

我妈妈的老家在平山林场,南京的北边,大家都直接说林场,以至于后来看到3号线终点站也叫“林场”时都有些恍惚。这一带给山起名字简单直接,平山、方山、尖山、长山,都是按山的形状来取的。就连六合这个地名据说也是从前有个山叫六合山,至于隔壁四合的名字怎么来的就不得知了。当然,平原地域的山,海拔不过几十米,想成是一个个小土丘便可。

平山又分东山和西山,最早的时候外公外婆住在东山上。山顶有大面积的平地,适合种茶叶,雨花茶,在本地也算有名,清明前的茶叶自然最好,秋茶其次。我妈妈教过我一次怎么采茶,通常是两叶一芽,动作得快,要掐,不能拧,按我那速度估计茶厂得关门。特级茶就全部都是芽,自然宝贝。天热的时候,得戴上大斗笠和护袖防晒防虫,田里总有“洋辣子”,被蜇了又疼又痒。采茶之后便是杀青,又叫捻青,就是把茶叶揉啊揉啊,揉到青黑色。接下来是晒茶、炒茶,从前用大锅像炒糖栗子一样地炒,现在都是用机器了。

东山上有茶叶田、茶厂、水塔、荷花塘和连排的平房,我能记得的就这些。茶厂里面有个大食堂,亲戚们会在那儿办酒席,高音喇叭常常放《甜蜜蜜》、《至少还有你》,那时我太小了,不知道歌名,更不知道歌手,只能记住旋律,后来才知道,就再也不会忘了。

大人会带我们沿路认各种花花草草,通常能记住的无非两种:碰都不能碰的,以及能吃的。有一种方言叫做“次古老”植物,像玫瑰花的茎一样,多刺,把外面那层剥掉以后,里面的芯很甜,汁水也足。槐花的花蕊也可以吃,很香甜,难怪用它酿蜜。还有一种俗名“癞蛤蟆”的植物,会分泌某种液体,若是沾到手上会很疼。家门口还会种一些栀子花和凤仙花,各色的凤仙花瓣可以用来染指甲,我在台湾的高山上也见过与之类似的,在当地是非常珍稀的植物。

再后来,外公外婆家搬到了山下的“大洼子”,大洼子是开采石矿形成的水域,等石矿基本上被采空了,索性挖成更大的人工湖,现在叫“翠茗湖”。屋子旁边有个小水塘,我更喜欢在这里玩,因为蹲在水边的石头上用鱼泡能引来好多小鱼,只有指甲那么点长。小孩儿们喜欢玩“水上漂”,就是抛石子,让它与水面碰撞两次甚至三次之后再落入水里,但是我动作太“柴”(方言里笨拙机械的意思),怎么都学不会。

翠茗湖

外公外婆家吃午饭很早,大概十一点,若是九点多那会儿,听到一阵摩托车压过门前石子路的声音,就准是卖老鹅的人来了。他没有固定的摊点,而是骑着摩托车到每家每户卖,车后座挂着几个铁桶,桶里有盐水鹅/鸭、烤鹅/鸭。他家的盐水鹅最香,再也没吃过比那更好吃的了。

从前舅公家住在狼窝,这真的是地名,不信看下面的百度地图。去狼窝要经过一段很长的下坡路,里面就住着我舅公一户人家,负责看山。看了地图才知道那一片叫松山,仔细回想,确实有很多青松。从前山上是有狼的,我外婆见过,说是母狼带着小狼,眼睛发绿,到我妈那一辈就没出现过了。亲戚们也说了不少关于狼的,讲故事似的,我外婆应该不会骗我,其他人是不是唬我的就不得知了。尽管每回上山都是抱着探险的心情,其实就是挖挖竹笋、捡些生板栗之类的。很奇怪,我虽有一群弟弟妹妹,但每次都是他们带着我玩。本来小小孩儿就喜欢黏着大小孩儿玩,又发现我还玩不过他们,完全没有任何优势,就更喜欢跟我一块玩了。

这些并非多么特别的经历,也很少想起,但是不得不承认,它们早早地浸入到我的观念之中,为某些词汇赋予了最初的意象。比如刚学物理的时候一讲到“波动”,就想到那个小池塘的水波;一提到“碉堡”,脑袋里就是山上的防空洞,虽然它们并不是同一个东西。

记忆变成符号,一次次被提及,家人在说起过往时,说来说去其实也就那么几件事儿。譬如我妈为数不多的逃课经历,就是上中学的时候,中午跟同学到山上吃桑葚果子,好吃呢,结果下午上课迟到了。还和老师撒谎说家里有事,结果老师一看,个个都吃得嘴巴发紫。后来我去英国邱园的时候,见到一棵巨大的桑葚树,果子结得正旺,比超市卖的不知好吃多少倍,附近居民带着小孩来玩,也都采着吃。那时候想起来我妈讲的事情,觉得挺有意思,她在儿时体验过的乐趣,我非得跨过几千公里的距离才体验到。

Sylv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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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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