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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树新主播
杨娜
身体染恙，卸下重担
壹
十年前他就已经身价千万了，他涉足房地产、饮食、出口贸易等各种行业，每天穿梭的身影会出现在不同城市的各个高档会所，没完没了的签协议、考察。
然而有一天，忙碌的生活节奏被偶然的一件小事彻底打断了。他被查出患了一种罕见的神经官能症，他会在情绪强烈波动的时候，毫无征兆地突然昏厥，更严重的是这种病症是不可逆转的，换句话说——他昏厥的次数会越来越多，深度会越来越严重。
虽然他有的是钱，能在十二小时内找到亚洲最好的医生，但医疗专家还是建议他修养一段时间，彻底放下一切工作。于是企业一把手的位置顺理成章让给大儿子，老婆辅佐儿子。像一台高速运转的精密机器突然停下来，悄无声息地静止了，这让他很不适应。
他接连两天跟号称武术界知名的太极大师学站桩，可三天后他还是放弃了，他没办法凝神静气，让心沉下来；摆弄花草，他更是心不在焉；老婆买来的笔墨纸砚，包装都没有拆封。
百无聊赖，他从客厅转到书房，从书房转到阳台。偶尔看见那个四川保姆在厨房里忙活。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问：会炒鸡蛋吗？
图片来自网络保姆笑了一下：“这个可以的。”笑话，问一个月薪一两万块钱的保姆会炒鸡蛋不，简直是侮辱保姆的职业。不一会儿，一盘炒鸡蛋端上餐桌，香味扑鼻，他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不是记忆中的那个味儿，不过嘴里还是夸赞了两句好吃。
记忆中的炒鸡蛋是什么样的呢？小时候，只有生病时才能吃到炒鸡蛋。闻到那炒鸡蛋味儿，三天不吃饭都可以。妈妈用家里的黑铁勺子，放一点香油，架在一小堆燃烧的柴火上，炒出的鸡蛋那个香啊，简直令人迷醉。鸡蛋炒好后，他总是闭着眼睛闻个够，才用小手偷偷的拿几块吃。接到高中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妈妈高兴地给他炒了两个鸡蛋。这是他记忆中最好吃的东西了，比现在吃过的燕窝鱼翅，什么参啊蟹啊都要好吃。
回归故里，品读家乡
贰
他突然产生了这样一个念头：自己离开那个魂牵梦绕的老家已经几十年了，是不是该回去看看了？虽然有时候他参加订货会，所在城市离家乡只有几十里。但是时间紧急，他没有回去过一次。再说老家也没有什么亲人牵挂了，父母早跟随他来到城市定居多年。
然而回家看看的念头就像一棵雨后竹笋顽强地钻出来，越长越大。
终于某一天上午，他独自出现在离家乡最近的城市的飞机场。走出候机大楼，他竟然有些茫然，发现自己几乎失去了生活自理能力，以前都是秘书替他安排好一切，小到穿啥衣服，大到包括几点的飞机票，提前订好住宿酒店。他想现在该打辆出租车吧。很快一辆车停在他面前，摇开车窗的还是熟悉的司机老张。
老张说：董事长，您怎么不提前通知我一声，我开了半宿的车才赶来，是夫人通知的我......
他心里叫苦，行程还是暴露了，又要被一路照顾了。
时近中午，离故乡越来越近了，熟悉和不熟悉的景色扑面而来。
车到村边，村里的干部已经在路边等候多时了。他们刚刚收到消息，得知他要回乡了，于是各级领导都打起了算盘，乡里想争取点项目让他投资，村里也打算让他捐点款修桥补路，为学校盖个教学楼啥的，说起来现任的村支部书记还是他当年的小学同学呢。
大家兴奋地寒暄几句，车直接开到附近最高档、最有特色的杂鱼饭店。他的家乡紧挨白洋淀，炖杂鱼是特色招牌菜。
几杯酒下肚，他顿觉有点儿头昏，眼圈儿有些红了。当年他因为家里穷，没读完高中，被迫回家务农。然而他总不甘心，总想闯出一条路，他骨子里怕被村里人瞧不起。他记得种庄稼，用尺量苗间距的事被村里人笑话过，再说种庄稼是不挣钱的。后来他跟随村里人出去打工，去过新疆摘棉花，在山西煤窑挖过煤，在北京建筑工地搅拌过沙子......后来他终于靠敏锐的眼光和吃苦耐劳的精神，硬是干出了自己的事业。
酒桌上，大家推杯换盏，司机老张怕他控不制不住情绪，再次犯病，赶紧站起来挡驾，说董事长累了。各级领导很会来事，就安排他在当地最具特色的度假村休息。
等他一觉醒来，拉开窗帘，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他有些口渴，走出卧室，隔壁的司机老张赶紧走出来问：董事长，您醒了？
他摆摆手，说：你开了一天的车，多休息吧，我自己在附近溜达溜达。还有以后别叫我董事长，现在我退居二线了。
老张点点头，嘴里还是说：嗯，董事长。就退回了卧室。
偶遇初恋，再吃炒蛋
叁
他住宿的度假村还没有完全对外开放。度假村经理跟过来介绍说：“我的已经初具规模，会越来越好，将来四季都有花，都有水果......”他听着庄主的介绍，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庄主也是一个和他一样商海打拼多年的人，庄主的远见卓识令人刮目。他几乎有种震撼，现在的农村变化可真大，就说这个庄园，远景几乎比城市还要先进。时值初春季节，这里的植物还没有披上绿装，不过一切是那么的宁静，面对着广袤富饶的大平原，耳边没有了嘈杂的汽笛声，只有林间传来的清脆鸟鸣。这种场景，似乎从那久违的记忆里出现过吧。
一个喂鸡的妇女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农庄里的鸡都是林间散养的，这是现在很少见的了。
他慢慢踱到那位妇女身后，看敏捷的土鸡们抢着啄食，看妇女不紧不慢抛撒玉米粒。
他说：散养鸡真少见了啊。那个妇女“嗯”一声，慢慢转过头来。他一瞬间愣住了——牛华？
牛华，是的，是牛华，也算是他当年的初恋吧。但是两人没有走到一起，主要是因为他家里穷，牛华父母坚决不会让女儿嫁给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小子。这也是促使他当年离家外出打工的原因之一。
半天两人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们彼此打量对方，皱纹悄悄爬上他们的脸庞，依稀当年的眼神还能辨得出来。还是他首先发话了：我想吃你炒的鸡蛋。
牛华噗嗤一笑：吃炒鸡蛋那还不容易啊，您大老板山珍海味都吃过了，尝尝我们农庄的土鸡蛋吧。
一会儿，一盘炒鸡蛋端出来，只吃了一口，他的眼泪竟然不争气地渗了出来，还是那种熟悉的味道，酥软可口，香味诱人。历历往事仿佛被这盘炒鸡蛋都勾了起来，那守候在柴扉的母亲，那贫困而溢满亲情的年代，还有那青涩的初恋......
牛华的问话把他的思绪拉回到现实：“听说你回老家是来投资的，村人们都传遍了，说你移民去国外了。”
他笑笑：“别听他们瞎说。你在这度假村打工？
牛华点头道：“是的，这里环境很好，挨着雄安新区，不远就是白洋淀，听老板说这里要打造成远近闻名的休闲度假、旅游养老的高级庄园。”
他笑着说：“那不错啊，你的老板眼光很独到，我看硬件设施不错，环境更没挑，果木蔬菜啊还是自己种的。我也想来这里呢。”
窗外喇叭响起，牛华的丈夫开着面包车来接她下班了，这是一个朴实的农村汉子。
他忽然生出一个主意，对牛华说：“明天可否让你老公拉我去附近转转？比如四门堤，咱们春游过的地方；还有大洼，小时候钓过鱼、摸过泥鳅的地方。”牛华和老公对望了一眼说：大洼已经被填平了。
哦哦，他沉默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被老婆从国外打来的电话吵醒。她说安排好了，今天上午十点由一个著名的美国医疗康复专家来给他检查身体。他还没说什么，司机老张已经来敲门接他了。
回家一个星期后，保姆抱来一个快递包裹，里面严严实实裹着一箱土鸡蛋，还有一瓶小磨香油。那一刻，窗外飘着雨，但他心里却阳光明媚。
人生是一条永不回头的河流，流逝的时光和旧事不可追，但是还有温暖的记忆在心头。
他手里抚摸着仿佛还温热的土鸡蛋，心还是像一只春燕飞了出去，不停不歇，一直飞到遥远的故乡。
图片版权
独藤▍苏树新
◇本文作者
◇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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