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忠庚子春节返乡杂记

(一)

昨天在返程路上听到了常天城的歌曲《春节回故乡》,感觉颇为切合游子的心境。

歌词第一段:“那一年我背着行囊,去了远方,都说那里有我的追求我的梦想。蓝蓝天空静静村庄,依然温暖模样,有只雄鹰在云端上展翅翱翔。这些年经过了许多冷暖沧桑,再没遇到过,像她一样善良的姑娘。越多遥远越多时间,越是想那故乡,越近春节越想,回到那梦里地方。那时灯火辉煌,万家同享,举杯同聚,在那老地方,没了烦恼忧伤。你我一样,聚散难忘,春节回故乡。”

春节实际在家前后两宿三天,与父母多次交谈,除家宴和拜年外,三次与兄嫂和小辈们徒步在庞家河畔,探访张作霖家庙。

追忆先辈,村民,童年,颇多共同追忆的时光碎影,值得文字记录。主要结合小屯的历史现在,记录父亲和兄长们陆陆续续的讲述。

路上见到小屯的靳凡生腿脚不好,走路已经一瘸一拐的。他是柳东村的铁匠师傅,铁匠房就在队部大院。夏天炎热,常下身皮裙上身赤膊打铁。火星子偶溅身上,混不在意。那时东北冰雪道路多,需给马蹄子钉掌,防止打滑。烙铁烤焦马蹄子的味道也是颇为好闻的,几十年不曾忘记。可能是几个月难得闻到肉味的原因吧。

父亲讲,我有一次放学时,还整回来点小鱼。那是我看河沟里干汤了,小鱼乱跳,我就眼馋,把鱼捉完否包在上衣里带回家。那时抓黑鱼很难,但钓鱼较易,快鱼出水就死。二哥说,到南边苇甸摸螃蠏,在混水中感觉手被咬住,就直接抓住甩到岸上去。那时几次和韩月到“南边”去打草,从冰上骑行。三哥说,跟大哥到五大队一个水坑淘了二斤沙鱼固子,休息时竟有老百姓来买,没有卖他们。查询百度,鲴鱼是细鳞斜颌鲴、黄尾密鲴、圆吻鲴、银鲴等四种鲴鱼统称,属鲤形目、鲤科、密鲴亚科、鲴属。辽西南的鲴鱼为沙姑子。鲴鱼喜食腐泥,有机碎屑等,有净化水质,改善生态环境的特殊功能,又称生态鱼,吃鱼多,对智力是有助益的。大哥说,咱们吃鱼多,主要是捕鱼的工具好。祖父会做网,包括扳网,抢网,搅捞子网,都是祖父亲手织网。老人家手巧,似乎什么都会做。祖父还擅长编笼编蒌,织布口袋,扎条笤。七十年代用稻草编了两个草囤子,自家生豆芽菜,后来柳家老周家也学会了。现在市场上的豆芽都有添加剂。

父亲回忆了他青年时期担任生产队会计和队长的往事。父亲说,我当生产队会计时,房廷勤还是队长,他下去后,别人也干不了。王老扁是副队长,那时也叫畜牧队长。我干了一年政治队长,管全面。干了一年队长,生产队分值还挺高。当队长操心,一般干队长有对立面,我干没有对立面。他们干就乱捅,谁也干不长。我干之前,房廷勤下去了,李少春干,他下去刘福义也干不了。房廷贺也干过,干了两天半,都不行了。那时我担任会计,大队书记鄢凤余来找我,非让我干队长。整整干了一年,直到根据统一安排七队分为两个小队,我重新去当会计。后来文革时,鄢凤余受到批判,打倒,说他是走资派。实际上最大问题是集体贪污元。就是年终大队有点余钱了,大伙想在工分之外分两个钱。会计征求他的意见,书记多少大队长多少民兵连长多少,人人都有份。书记大队长会汁多一点,别人都少。后来大队班子重组,我自三队上调担任大队会计。书记主任和会计民兵连长工分都一样了。

父亲讲如何学的会计,父亲说:“开始干之前哪里去跟人学,都不会。那时生产队重选会计,把老于头选下去了。选我,根本不知道咋整。后来就抓紧学习。各生产队的新会计,公社也集中培训了一次。到夏家岗子大队,张守义讲课。咱们大队我和另一个新会计杨守兴一块去的。学习后,正巧姚海龙给我在中学整了一本会计书。那时中学有财会班什么的,他给我书让我学习。通过这个我初步学会了。记好帐。估分有记分员,记工分每月拢一下。我们那时大部分劳为分都一样,只有才干活的半拉子,少挣两分。打头的组长也一样分。只是年底经队委会研究,多给二三百分。队长会计多少也是队委会研究,然后报大队审核,组长和妇女队长是队委会研究定。整多了社员有反映。多少还得说得过去。当队长一年多挣几百分,但队长活也不少干,就是开会多。我当会计一年也没少干活,但咋说也比社员轻快。后来整帐大队规定一个月算多少工,就不脱产了。平日抽闲功夫,有时夜里也整帐。”

父亲讲到的老于头,就是于振铎。他有四个儿子四个闺女。几个闺女分别嫁给了夏家岗子、小屯两个大户老李家和老刘家,小女儿于素琴后来到盘锦定居,担任小学音乐老师。老于家第一次搬家到二界沟前,先是在我外祖父家旁边居住,在小屯通向孙家屯的南北道上晾晒过海带漂子。后来全家人都搬到盘锦二界沟居住了,因为二界沟地震厉害,全家搬回来。于振铎大概是年出生,读过私塾,在小赵家屯算是文化人,能写春联。—年,担任小赵家屯生产队的会计。后来村民选举,把他选了下去,家父继任会计直到到大队工作。所以选下去,当时可能老百姓认为他有点奸滑。但是父亲认为他是一个认真的人,做事珍惜。所以父亲在大队担任主任时,曾委托他负责小队打井和办理伙食。他做得很好,不象其他人稀里糊涂,认真仔细,买菜盖戳,按手印,项目开支十分到位。以后小队分开后,他又当了会计和两三年村民组长。他家的搬家,可以用“三出三进”来概括,三次搬家到二界沟,三次回来,最后一次还是和四儿子于四嘎达回来了。最后在小赵家屯过世。

家兄三哥在《往事如烟之故乡民谣》中写道:“二界沟,三件宝。蛤蜊皮,不扎脚;大姑娘丢了娘不找;小伙子跳墙狗不咬。二界沟是盘锦市大洼县临海的一个小镇,距我家乡约一百五十华里。屯中的老房家,老于家,在二界沟都有亲属,后来两个家族都有人搬到那里去住,就把这个民谣带回家乡。小时候,虽然不甚明了民谣里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却是很羡慕那两个家族,能有门贴着大海的好亲戚。童年的我,是多么的向往大海啊。民谣体现了渔村生活的纯朴和粗犷。”。

?????????????????????????????????????????????????????????(二)

数里闻寒水,山家少四邻。怪禽啼旷野,落日恐行人。初月未终夕,边烽不过秦。萧条桑柘外,烟火渐相亲。”读贾岛《暮过山村》,给人以由寒而暖的感受,颇符合我们返乡的心境。

在辽西,赵家屯很小,小过我的童年和眺望。蓝天,蝉鸣,白云,黑马,装满了几十年的记忆。小赵家屯就那么几户人家,高粱,玉米,大豆。水稻比洼地上的人脉关系都清晰。简单地随便一抖,就能把周边方圆几十里的亲戚串起来。小赵家屯,在辽西,仅眼睛那么大,从记事开始我就知道,小赵家屯是我的村庄。

此次归乡,我们勾画出了童年时期认为偌大无比的小屯图。总计小屯现住户七十四户,从南到北的居住结构是2+5+10+18+31+8。全屯的居住中心还是在两条老街,即第四街和第五街。

人口流失方面,近些年,也有一些误入传销而失踪的人口。如韩宝福的叔伯兄弟,去交传销手续费就没回来。还有柳东村的马良,他儿子也是多少年没有回来。还有刘大院屯老刘家的女儿,参与传销后就失踪了。害的老人家要报鳏寡孤独,申请政府救济。

小屯也在缓慢地发生家族的兴衰变迁。小屯老齐家。老一辈人叫齐三,做了一辈子的豆腐,白豆腐嫩,干豆腐香,四面八方,属他做的豆腐好吃。大伙却故意说他做的豆腐糟,戏谑地称他为老糟头。生产队那时候,老糟头吃住在豆腐房,每天晚上就开始赶着毛驴磨豆腐,忙半宿,眯一觉,然后起早过豆浆,赶在社员出工前把豆腐做好。后来生产队解体了,他回家开豆腐房,早晨做白豆腐,白天做干豆腐。卖干腐时,豆腐板往左肩一扛,再用一块木板在右肩一支,边走边用那苍老的嗓音呦喝:“干豆肥——”把豆腐的腐故意发出肥音来,为的是音节响亮,传得远。老糟头耳朵背,接近于聋,除了买豆腐,没人和他说话,说了也听不见。他一辈子也除了卖豆腐时呦喝几声,也很少说话。做了一辈子豆腐,一直到八十多岁逝去那年为止。儿子儿媳是齐恩余和陆兰大姨夫大姨家,陆兰大姨是母亲的叔伯妹妹。除老俩口外,老儿子老梆子,与他们一起居住。

齐家几兄弟被他奶奶取的"好养"的小名,分别是茄子,窝瓜,辣椒,老梆子。

二老窝瓜就是我的同班同学,冬天鼻涕不断,一言不合就开玩笑甩人身上,好象永不枯竭的鼻涕井。长大后二老窝瓜学了瓦匠,但快三十了还没娶到媳妇。后来一次到邻乡帮人盖房,与帮厨的一个漂亮姑娘相好了。那个姑娘已与乡里小伙订了婚,差点打起来。姑娘坚决跟定二老窝瓜。经村里派人劝和,退还财礼,二老窝瓜就领了漂亮姑娘回村了。从此,大家都对一直窝囊的二老窝瓜刮目相看起来。后来,他们有了可爱的女儿。可是二老窝瓜好喝几口,不醉不休,但醉后睡觉,从不闹人。一次得了酒精肝住了院,回来后依然忍不住喝酒,但家人左拦右拦。及至闫女出嫁,办喜事剩下一箱白酒,爱人回娘家几天。他顿顿喝酒。亲戚劝他,他不在乎,"宁可喝死,也不馋死"成了二老窝瓜的口头禅。终于长睡不醒,医生检查已是重度肝硬化了。二老窝瓜大名叫齐春武。

他们老齐家族,曾是我们屯首屈一指的富户。解放初期,老齐家养马,与小屯王恩友家、房廷柱家,是三个富户。医院医生,或在乡砖窑厂负责,或卖干白豆腐,买了屯里的第一台黑白电视机和第一辆大货车。后来因买车,跑长途拉货,几次肇事赔了进去。陆兰二姨负责经营,两个儿子负责开车,后来又雇了个司机,车辆成了无底洞,把整个家都拖垮了。欠了十几年贷款,后来都黄了。那时农村有几家都是养车败家的。尚驿站陈柏山,当过小队会计;官营子裴志才,当过大队会计,都养车败家了。那时公路收费高,养车油耗高,加上农民不会管理,进城揽活关系不到位,消费过多,每天都在赔钱,最后都是负债累累。

跑车失败后沉迷赌博,终于一蹶不振。二老窝瓜去世后,陆兰二姨和二姨夫在自家开了麻将馆,聊以为生。那次回老家,我和四哥去陆兰二姨家接在那里打小麻将的父亲,时隔多年后又到了老齐家,又见到了陆兰二姨和姨夫,竟未显老。母亲讲,以前陆兰二姨常来我家,母亲经常送菜送物接济。开了麻将馆后就缠住了,难有时间再过来。老齐家的奋斗,发达,败落,维持生存,几十年的家族历史,在我们屯是颇有代表性的。

(三)

夫亲说,?近年来,在省道旁边的大深沟里,发生了几起令人十分痛心的事。小屯的赵志福,骑自行车掉入深沟而死。赵志福是小赵家屯的赵家老大,住在赵老歪家旁边,盖了三间瓦房。他是我家大哥的初中同学。前几年的一个冬天过了元旦,他在柳家的好朋友于富春办事情,他骑车去喝酒。回来后,又在小舅子家里,和大舅子小舅子三个人,又喝了一顿。正巧他的连桥妹夫找他,请在家里又喝酒吃饭。他是海量,但三顿酒,也是明显多了。头脑还挺清醒,和连桥告别后,上了自行车,就从尚驿站出来,向小赵家屯方向骑行。当年,省道修完路后把原来的浅沟都抓得很深,里面积水结了厚冰。他从屯路猛向省道高坡上骑,并向右拐弯,哧的一下打滑了,直接摔倒了道南的大坑里。当时,天还没有全黑。大坑南尚驿站有一户人家,和赵志福从西边外论还有点亲戚。他家闺女恍惚看见了一个人掉入了大坑里。闺女告诉了他爸爸,正在喝酒。说了句:“谁管那个,谁乐意掉就掉进去”。这家人不咋地,第二天知道是亲戚才后悔,是谁都应该去看看。医院,因为赵志福身上没有多少伤,就是冻死的。第二天,赵志福的闺女到青堆子去上学,听说有人在冰上冻死了,她也知道她爸爸一宿没有回家,就马上跑过去,认出是她爸爸。就马上回去告诉了她妈妈。后来赵志福的大闺女也从外地赶了回来。

父亲说,当时他也赶紧到南道去看。死时赵志福才四十八九岁。

村里人分析,酒后身体发热,甚至会在北方零下十几度的夜晚感觉到燥热难当。我查阅资料,知道这是因为在喝酒时,人的肝脏对摄入的酒精进行代谢分解,排出血管。这是一个释放热量的过程,而肝脏是人体主要的产热器官,在分解酒精的时候它运作地更多,因此也产生更多热量。而酒精被身体吸收后,也会刺激身体表面的血管扩张、血压升高,血流加快,皮肤因此感到发热。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人醉酒后会睡在路边的原因,严重醉酒使其产生幻觉,大脑反应迟缓,极度的嗜睡感让其误认为回到了家中,于是就出现了上面的悲剧。

但是,那么冷的天气,赵志福睡到一半不会被冻醒么?首先,酒后肝脏的代谢分解产生了大量的热量,酒精的吸收使得血流加速,血压升高,毛细血管扩张,这时的身体表面温度极大的抵抗了暂时的寒冷,而严重醉酒的嗜睡感让人很快进入深度睡眠。其次,在进入深度睡眠的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身体的热量还是足以保护自己不受太大的冻伤,但是由于体表皮肤的毛细血管的扩张,加大了身体热量的流失,此时身体会保温反应,出现寒颤,周围血管收缩,血液流向肌体深层以减少热量损失,随着体温下降气血交换率降低,大脑出现兴奋状态出现呼吸和心率加快。当体温下降到34-27度之间时皮肤血管已经处于麻痹期,大脑皮层进入抑制期,在体温中枢的调节下皮肤血管突然扩张,肌体深层的温暖血液充盈皮肤血管,体内温度下降变快,而体表温度下降变慢。造成体内体表温度接近或相等,这时体温虽然在下降,但是皮肤感受器却有发热的感觉,造成了反常的低温脱衣现象,这就是为什么大多数醉酒冻死的人被发现时穿的衣服都不多的原因。

一般情况下,在其他季节,也有人拐弯时,尤其是喝酒后,从省道上掉入大坑里。赶上没有水,就出来了,有水,一激灵,酒也醒了。即使坑里没水,睡着了也冻不坏。但是在零下十几度的冬天,又是在冰上,人非冻坏不可。

?那条转弯道路,因为临近坟圈子,又连续出过几次事,慢慢的通向小赵家屯的土路,就荒废了,除个别行人外,汽车、自行车都很少再通过那里了。

这就是我的乡邻。祖辈人毕生在土地上劳作,居住陋室、粗茶淡饭,多已渐渐凋零;父辈人打拼一生,中年过后再次积聚余力,支撑着子女离开土地寻梦未来。

这又不止是我的乡邻。我的村庄是辽西南地区最普通的村庄,这样的村庄成千上万。在历史已过百年的村庄里,您的乡邻、他的乡邻中,该会有千千万万的这样的人吧?年迈的祖辈们反复耕耘脚下的土地,清苦一生,模模糊糊地期待着幸福的远景。父辈们想法变多了,在土地之上耕织之外摸索了新的路径,用仅有的力量,匆忙让子女远离土地。年轻一些的村民们眼界开阔了,早早做出打算,让子女离开土地,殚精竭虑帮子女稳固着后方。也许,这是当下广大村庄的一种普遍生态。

幸运的是,村庄默默无语,用宽厚的胸膛哺育着、接引着一代又一代。新的一代在渐渐成长,旧有观念和生活方式在悄悄地嬗变,新的生活方式正在酝酿、生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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